很是突兀的转变，可对于当事人来说，那确实积压了许久的结果，是跳动的心脏被踩碎，被碾进尘埃里，再在日日夜夜的反复梦魇里重演的救赎，是千万个轮回里孤注一掷的报复。

很是愚蠢的报复，很是冲动的报复，很是失败的报复。

银光闪烁，血色飞溅，拼命捅出一刀的狐狸才刚将沾了毒药的长刺送进灰豹的腹部，猩红的血花与染灰的脚印便先后出现在他纯白的毛衣上，将最后一片净土也玷污。

身形瘦弱的狐狸被身形健壮的灰狼踢出好几米，他身旁那只一动不动的狐狸才被那声巨响惊醒。

干涩的眼睛流不出眼泪，僵硬的身体连跑起来也做不到，于是便踉跄着，蹒跚着，接近了那只奄奄一息的狐狸。

胡意决心从终日惶惶的噩梦中清醒，却将他的妹妹再一次留在了猩红的泥沼里，一如他们的同伴被灰豹背叛，而他们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的那天。

“——哥哥。”

胡思抱着怀中逐渐冷却的身体，试图记住这最后的温度，眼泪却在无声中将目光模糊，蜿蜒出一条长长的河流。

“怎么回事？！”

接到通知的豹小弟急匆匆赶来，只看见紧急为保镖队长处理伤口的医生，抱着一具尸体默默流泪的胡思，还有一群恨不得将自己缩到角落里的兔子。

事发时最靠近保镖队长的灰豹言简意赅地将事情讲完，最后用问询的目光看向豹小弟：“那只狐狸该怎么办？”

狐狸指的是胡思。

每只活下来的狐狸都是珍贵的，他们不仅能用来招徕更多的兔子，还能作为营养液的制造原料，源源不断地献出自己的骨血。

如果不是事发突然，胡意本来也可以不用死的。

但——死了的狐狸也不是完全没有用。

豹小弟冷漠地扫过胡思怀中近乎狼狈的瘦弱尸体，心情没有一丝波动：“狐狸送去原料室，至于那只豹子——”

他看了眼腹部完全止不住鲜血的灰豹，目光中闪过一抹厌恶和嫌弃：“治不好就随便找个地方埋了。”

“是！”

灰豹点头，示意身后的保镖迅速将一狐一豹抬走，将场地留给自己的上司。

处理完杂事，豹小弟略显烦躁地将目光转回那群团在一起的兔子身上，视线中带着粘稠的恶意。

“还愣着干什么，不知道干活吗？还是说你们也想变成养料？”

胡思还呆呆地坐在原地，一派消沉的模样，那些旁观了一场悲剧的观众却丝毫也不敢发出质疑或控诉的声音。

于NPC而言，死去的只是一只陌生狐狸而已，对方说不定犯了什么错，又压榨了多少兔子才走到现在的位置，位于最底层的「临时工」连自己的性命都无法掌控，又何谈为这样的惨剧发声。

于玩家而言，死去的只是一个NPC而已，这些随副本重启一次次死去的耗材没有半分价值，也不值得同情，硬要说的话，这些NPC除了给玩家提供价值就再也没有其他作用。

当玩家的只要稍微理智一点，就知道事后献殷勤才是最有效的方式，既可以规避与园区管理人员的对峙，又可以凭真实的表演和动听的话语撬开一个失魂落魄者的嘴巴。

只需要一点点同情，一点点伪装，一点点愤慨，就可以让失去希望的NPC对自己言听计从，甚至为了根本不可能完成的试探献出自己的生命。

可——玩家是玩家，时曦向来不被这样的规矩所规训。

所以她挣脱姜蔓蔓和长离的束缚，往前一步，与身后的兔群分割出一条楚河汉界，目光中带着难以掩饰的锋芒：

“这里就是这样对待员工的吗？活着的极尽压榨，死了的连尸体也留不下，好歹人家也替这里干了不少活，不是吗？贵公司这样的态度，倒是很难让我们相信，在拿到足够积分之后，大家还能离开这里。”

“如果是这样的话，似乎再干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呢。”

“你们说是吧？”

时曦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恨不得蜷缩起来装作没听见这些话的兔子，又看了看目光闪烁的玩家们，混乱的头脑是前所未有的清醒。

“哎呀，我知道大家都很害怕变成中午的那副样子，所以总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，可大家仔细想一想，如果园区不能给我们提供足够的保障，而只会给我们画大饼的话，我们又有什么必要为他们干活呢？”

“总不能是凭我们善良吧？又不是傻，要死了还要给别人打白工。”

正经不过一秒，时曦语气中的严肃褪去，带着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。

熟读「致富手册」的她深刻洞悉了这座黑心园区的本质，并试图以言语唤起同伴们心中的反抗意识。

相对于那副正经的、嘲讽的模样，这种直白的吐槽显然引起了某种不同的效果。

那些个沉默的、冷眼旁观的NPC眼中的麻木被怒火驱散，依然是无根的薪柴，却燃烧着比任何时刻都灼热的火焰。

一只面相看着刻薄的中年雌性兔子站了出来，双手叉腰，语气泼辣：“喂，给俺们把话说清楚，俺们要的东西究竟是不是真的。”

“如果是真的，那就拿出来给俺们看看，而不是用积分吊在俺们面前，把俺们当作傻子耍。”

兔子们的反应太快，以至于豹小弟刚从那股有人反抗的震撼中回过神来，兔子们已经在心思各异的玩家联合下站了起来，联手表达着自己的抗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