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蒙蒙拂晓,山间青雾被炊烟剪刀似的裁开。一缕缕朝晖映亮这座水乡古镇。
江湾睡不着。或许说是,失眠一整晚,睁着眼睛等到了天亮。
天知道夜晚将近十个小时,她多少遍重复着拿起手机又放下,疯狂压抑住想给谢薄拨去电话的冲动。她期待着如愿,又害怕是妄想。
万一只是,巧合呢?
万一,不是巧合呢?
清早九点多,江湾坐在窗台前凝思,杏眼下顶着两个乌青色的熊猫眼圈。
恍然未觉,通话键已经被摁了出去。
直到铃声都没响过两秒,谢薄熟悉的散漫声调先传进耳边来,惊得江湾眼皮都抽了抽:“谢太太?早安。”
她血液又开始直涌脑门。
“谢薄。”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,江湾忽地就只想不管不顾了。一夜没睡,她嗓子轻又微哑的:“我……想见你。”
那头沉默下来,呼吸声也弱不可闻。只是一个非常短暂,容不得江湾分神去多想的功夫,他便温温和和地回答了:“好。等我。”
没有问为什么。只说等我。
挂了电话,江湾沉沉呼出一口气。她一面松下心,一面坐不是站也不是地焦盼起来。懊恼的,渴望的,颤抖的……她的脑子现在变得七荤八素。
等谢薄过来。
等他来。
江湾捂住额头。
……
江湾高估自己了。整个晚上没睡,她根本撑不住,没十几分钟阖眼就梦游周公去了。
醒来时,昏黄色拢着天际,迷迷蒙蒙地,像薄雨落了下来。
期间秦姨来喊她吃饭,见她睡得正酣,没忍心打扰,饭菜放桌子一边,发凉才端下去。
江湾捻一枚橘子瓣,呆呆地嚼着。甘凉的汁水溢满口腔,沁润喉道。
谢薄不会赶来那么快。购票到登机,就算乘最早一次的航班,邬城到泞市也要四五个小时。何况从邬城到水岸还要转乘高铁。
江湾懊丧一时的头脑不清醒,给他添了麻烦。
可解锁手机时,谢薄一个多小时前发过来的,明晃晃的一句“等我”,让她的心脏再次擂起巨鼓。
她瞥一眸窗外,下定决心一样,下楼去了镇里的超市。
—
谢薄风尘仆仆赶了过来。两地温度落差大,他擦去额头的汗水,面色依然镇静。
路过苏大娘的摊位前,她人还朝他露齿笑眯眯的:“女婿喂,跟湾湾在这里,要玩得开心啊。想要大娘带你去逛一逛也行啊!大娘可带你在这寻一些好玩的!”
谢薄回以微扬的唇角。他半途走掉的事,除了江湾和秦姨那些家内人,其余并不知。
谢薄到达了江湾家门前,她仍没有回消息。屋外的夜幕早已降临,门微微掩道隙。
谢薄心中半点责怪的意思都没有,他推开门,几乎是轻手轻脚地上了楼。他知道她房间在哪儿。房间灯没亮,不知江湾是不是睡了没醒着。
他迟疑半晌,半屈的指节,清晰分明地叩了叩了门板。无人应声。
谢薄走进去。
房间里沉静得像无人存在。那种谢薄熟悉不过的酒气,在这里徘徊弥漫。
他眉宇间没有半点儿的簇动,而往气味来源,直直地走去。
江湾就趴在桌子那,酒瓶没拧盖,酒气就像小刺密密地冒了出来。
谢薄拿起来看一眼,低度数的果酒。对他来说,一口闷喉实属不痛不痒的程度。
不过谢太太的酒量……谢薄略略凝思。
有待考究。
他没直接开灯。隐约在桌边摸索着,点亮一盏小台灯,调成暖黄的光。
江湾半张脸枕在臂弯间,剩下的小半张脸变成了酡红色。她生对杏眸,双眼皮折成圆润的一泓褶,睫毛疏密有致地外翘。笑显艳丽,不笑清冷。
谢薄挽了挽她下垂的一抹鬓发,刻意压缓了声:“……谢太太?”
江湾慢慢睁开了眼,眸光是迷离的。她看不清来人,但知道是谢薄。
“谢薄。”她小声喊他名字。明明房间里一共两个人。
谢薄配合她,跟着降下音量来:“嗯?”
“我有个秘密。”她眼里含着泫然,却是将会莞尔一绽的笑痕。平时清雅的眉目,经酒熏陶,此刻尽显佻媚潋滟,“你靠近一点儿,我就告诉你。”
谢薄盯着她,她瞳孔里有他。喉结无意识滑动一瞬,他力竭无事:“好。”
不知道谁的呼吸微微变抖。
只电光火石不及反应的刹那,闭眼的人就贴了上来。唇先相触,随后便是紧裹着酒气的舌与齿,毫无章法地想探进深处。
“……”
在事态更失控之前,谢薄先猛地抽身退开一步,他不忘扶住江湾,也记得擦了擦唇角溅出的水渍。
谢薄桃花眼微垂:“……你喝醉了。”
江湾半个身子斜在他肩膀,谢薄闪开后,她就那个姿势,埋首着一动也没动了。
就在谢薄以为她睡着了,想把人抱回床上的时候,结果她的声音自底下,忽然低低地传了过来:“……为什么要学书法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