康复室的光线被精准地调节着。不再是弥散的蓝色光晕,而是聚焦成一个极其微弱、只有指甲盖大小的圆形暖白光斑,出现在韩轻煜护目镜视野的正中央。这标志着训练进入新阶段——从感知光的“存在”与“情绪”,到尝试捕捉其最基础的“形态”。
韩轻煜的坐姿比以往更加挺直,覆盖着护目镜的脸庞如同最精密的雷达,专注地“锁定”着前方那片无形的区域。连接在她太阳穴的传感器线路捕捉着最细微的神经活动。空气里弥漫着严茉初带来的、混合了雪松与冷泉气息的香薰,试图平复高度集中带来的精神压力。韩義博依旧守在门边,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峦。严茉初则坐在更近的位置,掌心微微汗湿,目光紧紧追随着韩轻煜每一个细微的动作。
“韩小姐,”陈博士的声音压得极低,仿佛怕惊扰了无形的蝶,“目标是一个很小的圆形光点,非常微弱。试着…感觉它的‘边缘’,它的‘形状’。” 她的引导更加具体,也更加困难。
“嗯。”韩轻煜的声音很轻,几乎是从鼻息间逸出。她的双手紧紧交握放在膝上,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。
光斑悄然亮起。微弱得如同遥远星辰,在常人眼中几乎难以察觉,更遑论形状。
绝对的寂静笼罩了房间。心跳监测仪的滴答声被无限放大。陈博士屏住呼吸,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上那些跳跃的、代表视觉皮层微弱活动的信号。严茉初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耳膜的声音。
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,仿佛被拉长成了粘稠的琥珀。韩轻煜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,顺着护目镜的边缘滑落。她的身体没有丝毫移动,但严茉初敏锐地捕捉到她下颌线条的紧绷,那是她精神高度集中、甚至有些吃力的表现。
就在严茉初的心快要沉下去时,韩轻煜覆盖着护目镜的脸庞,极其极其轻微地、向左偏移了不到半厘米的角度!
紧接着,她放在膝上的右手食指,极其缓慢、带着一种试探性的迟疑,抬了起来。指尖并非指向正前方,而是微微偏向左上,悬停在离膝盖几厘米的空中,然后——极其轻微地画了一个小小的、不甚圆润的圆弧轨迹!
这个动作微小到几乎难以察觉,却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,在陈博士和严茉初心中激起了滔天巨浪!
“是…这里吗?”韩轻煜的声音带着巨大的不确定和疲惫的沙哑,她的指尖依旧悬停在那个小小的圆弧终点,“…感觉…像碰到了一层…非常非常薄的、温热的…水膜边缘?有点…圆的弧度?” 她的描述依旧带着触觉的通感,却第一次明确指向了“形状”和“边缘”!
“YES!” 陈博士压抑着几乎要冲口而出的激动低呼,手指因兴奋而微微颤抖地在记录板上飞速标记,“位置偏移角约15度!弧度描述基本吻合!韩小姐,你做到了!你‘触’到了光的轮廓!” 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。
光源瞬间熄灭。韩轻煜紧绷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力气,猛地向后靠倒在椅背上,大口地喘息着,汗水浸湿了鬓角的纱布边缘。刚才那短短几十秒的集中,仿佛耗尽了她所有的精力。
严茉初第一时间冲了上去,用温热的湿毛巾轻柔地擦拭她额角和颈侧的汗水,动作带着难以言喻的心疼。“轻煜…”她低声唤着,声音带着一丝哽咽,将吸管杯凑到韩轻煜唇边,喂她喝下温热的葡萄糖水。
韩轻煜闭着眼(隔着护目镜和纱布),小口地啜饮着,感受着温热的液体滑过干涩的喉咙。她摸索着抓住严茉初的手腕,指尖搭上脉搏点,感受着对方同样急促而有力的心跳,仿佛在汲取力量。
“它的边缘…是暖的。”她喘息着,声音微弱却带着一丝奇异的满足感,仿佛完成了一次深海探险,触摸到了前所未见的珍宝。
下午的花房,阳光和煦。韩轻煜没有进行任何光感训练,只是躺在铺着厚软垫的藤编摇椅上休息,护目镜换回了轻薄的纱布覆盖。严茉初坐在她身边的小凳上,手中拿着一块温润的玉石板和一盒特制的、不同温度的蜡块。
“刚才那个光斑,”严茉初的声音放得很轻,带着诱哄般的温柔,“还记得它的‘触感’吗?试试…用这个‘复刻’出来?”
她将一块触感温润、接近体温的圆形暖黄色蜡块(代表光斑中心的暖意)放入韩轻煜掌心,又将一块触感冰凉、边缘打磨得极其光滑细腻的深蓝色玉石(代表光斑边缘那层“薄水膜”的冷与轮廓感)放在她另一只手中。
韩轻煜的指尖细细感受着两块材料截然不同的温度和质感。她沉默着,似乎在脑海中回溯刚才那短暂却震撼的触感体验。然后,她缓缓坐起身。她摸索着拿起那块暖黄的蜡块,用指尖的温度将其边缘稍稍软化、塑形,让它形成一个更接近她感知中“圆”的形态。接着,她极其小心、珍重地,将这块暖蜡,轻轻按压在那块冰凉的深蓝玉石板中央。
暖蜡与冰凉玉石接触的瞬间,带来微妙的温差触感。韩轻煜的指尖并未离开,而是沿着暖蜡与玉石接触的边缘,极其缓慢、专注地描摹着,仿佛在重温那层“温热水膜”的轮廓。她的动作很慢,很轻,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