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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章 第 17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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犯心疾了?

程月圆翻坐起来,“那更加不能压着,我去喊薛公子给你叫大夫。”她左右看看,薛修谨实在把人清理得太过干净,一眼看不见仆役走动。

闻时鸣拽住她袖子,没让走。

“为何确定周景同是故意的?”

他唇色如常,浅浅的水红,呼吸在最初微乱过后已平复。程月圆伸手去他额头探,没有冷汗,好哇,这人竟胡言乱语,吓得她白白紧张。

“夫君这么聪明,自己猜去。”

“我猜不着。”

闻时鸣手指顺着衣袖,钻入她掌心挠。

程月圆抿唇,又见他檀色锦袍散在草圃上,沾了点点泥垢,“他今日穿了浅青色,袖边蹭了几点红漆,跟阁楼阑干的颜色很像,而三娘那个绣帕,线绣得密又缝了丝绦,按理说,不会飘得这么远的。”

“按理说,寻常人也不会对风力风向观察细致。”

闻时鸣淡淡地陈述。程月圆不管,只一用力把他拽起来,“地上湿气重,不能久躺,快快起来咯。”

两人整理一番,再去找薛修谨。私邸侧门处,第二茬的热闹散了,宾客们意犹未尽地感慨:

“知人知面不知心。”

“好歹毒的做法,跟后宅那些伎俩也没差了。”

“还好闻少夫人机敏,严三娘子又当机立断说要报官,才逼得周景同当众承认,是捡到帕子再刻意设计,不然姑娘家清清白白的名声,都叫他毁了去。”

“有位姑娘说得对,往后有头有脸的官宦小娘子,谁敢嫁去周家啊?”

周景同丢脸丢了个底儿掉,早已不在原地了。

华美的绿绸马车停在巷角树荫下,严湘灵的婢女欢儿立在一侧,远远看见程月圆,朝马车窗说了一句什么,严湘灵便要出来。

“我过去就好啦,三娘别出来。”

程月圆小碎步跑过去。

严湘灵还是下车来,朝她一礼,郑重的大礼。

“今日之事,多谢阿圆,若没有阿圆,不会如此顺利收场。周家那人看我当真要报官,急得拦了我车架,当众道歉,承认是今日早些时候尾随我,在绸缎铺子捡到我掉落的帕子,私心藏匿起来了。”

眼下目的达成,她无需再去对簿公堂。

不过是连周景同的名字都不想再提起。

程月圆脚底有刺般,晃来晃去,不肯受礼。

“我和三娘是朋友,应当的呀。”

“阿圆如此为我,就因为我在留春宴帮了一点小忙吗?”严三娘想到她在麓园将那些沉重的花盆搬搬挪挪,只为了能够踩着攀上墙头去看清楚那边情况。

“我帮你整理发髻是顺手而为,可后来跟你去寻找芙蓉钗,是存了一些私心的。”

“啊?”

程月圆茫然,不懂她有什么值得严湘灵的私心。

“说来痴傻,阿圆别笑,我有真正心仪的郎君。”

严湘灵的眸光闪烁异彩,语气坦荡,“他同闻三郎是至交好友。我当时知你身份,心头就生了亲近感,好似那郎君远在云端,离我十万八千里,但我认识了阿圆,就微妙地离他近了一些。”

程月圆手掩住唇,悄悄压低声:

“是、是薛公子吗?”

“不是呢。”

“喔。”

她把手放下,没再追问,弯弯眼笑了:“可三娘帮我的忙,不止是留春宴上。”

这下轮到了严湘灵不解。

“三娘帮过我……我的朋友。你自己都记不起,因为这样的举手之劳,三娘还给过很多很多人。”

程月圆的神情是掩藏不住的感激,“啊呀呀,好好的斗花,都给讨厌鬼破坏了,下次我再约三娘。东市有一家霓裳铺子的衣裙特别好看,我带你去!”

严湘灵应诺:“我翘首以盼。”

程月圆同她告别,脚步轻快地回去找闻时鸣。

平阳侯府的马车驶来,云露早捧着那盆矜贵的紫罗烟在等,程月圆登车后接过去,入内一看,闻时鸣手长腿长,一人占了坐榻一大半,指骨分明的手捏了块湿棉布,在擦掌心斑驳的朱漆。

她护着花,绣鞋点点他靴尖,“夫君挪挪,挪挪。”

闻时鸣一挪,把自己挤进了角落。

“严家娘子怎么叫你阿圆?”

“嚯!你怎么偷听女儿家讲悄悄话!”

“拢共没听见几句,只听见了……阿圆,和阿圆。”

他声线温润,阿圆二字被他斯斯文文吐出来,像小飞蚊在她耳边撩动翅膀。

程月圆摸了一下自己发痒的耳朵,低头检查紫罗烟的花叶,“是个小名,因为我阿耶第一眼看见我时,月亮就是圆圆的,又大又亮挂在天边。”

“夫人出生时,阿耶不在身边吗?”

“不在,”程月圆摇头,又琢磨他为何霸占了她的小马车,“夫君怎不坐自己的大马车?”

来时不跟她一路,回去倒黏在一起了。

“太阳下山了,挤着人暖和。”

“嗳,话本子都说美人儿冰肌玉骨,夏日无汗还香香的,我看夫君才是。”

她嗅嗅他,用一根食指在闻时鸣手背上戳了戳,不至于冰但也没有多热,比普通人这个时节的肤热要低一些。闻时鸣掌心磨得泛红,都没擦掉朱漆,她又戳一下,笑嘻嘻抽走那棉布。

回到府里,程月圆没管别的,先让小厨房拿来一碗猪油,就隔着熏笼的小铁网。厚陶碗还未烤烫,白花花的油膏就慢慢化了,融出透明油润的质感。

她换了块干棉帕,浸了大半碗油,溜达去书房。

闻时鸣正在看前些天积攒的东市新商铺契书。他一不留神,被她捉住了手掌,涂了满掌的脂香肉腥。

“作甚?”

“湿水不管用的啊,沾点猪油润一润,放一放,再拿皂角水洗洗,才能洗掉。”

“怎不用茶油?那个味道小。”

“茶油几钱一两,猪油几钱一两?反正都是要洗掉的,做什么白白浪费呀。”

闻时鸣管着东西两市,对物价了如指掌。按品质优劣,茶油是能够比猪油贵出四到十成不止。

“夫人省那么多银钱,要做什么?”

“我替夫君省钱,难道不好?”

“那省你自己的呢?”

他放下契书,用干净的那只手,去抽她堕马髻上的双蝶赤金钗,又是一枚轻盈的镀金钗,“是为何?”

成婚入府时,嫁妆单子共两份,一份在她手里,一份在母亲那里。

他已经找母亲确认过了。

他名义上的泰岳大人是低阶官员,但并不如她在留春宴上说的,每月只几千钱,反而因为世世代代在荆城扎根,而累积了小富,放到皇都是不够看,打几根足金首饰,攒一套体面嫁妆绰绰有余。何况母亲在下聘时,还暗自给了银两贴补,叫亲家填平了赌债。

小娘子似乎叫他问住了。

她今日眼皮上涂了一层薄薄的妃红色,眼眸轻眨时,秾丽多姿,更显得瞳仁清亮无辜。

“我……我就是……”

闻时鸣将双蝶钗插回去,并不等她编出什么糊弄的借口,“里间有个黄花梨小圆角柜,最顶上一层匣子是银票,我每月存放。这些银钱不入月例不走公账,你若缺花用了,自去拿。”

屋内安静,青年郎君翻过契书,纸张微微颤动,听在程月圆耳里,有如雷响。

就像他安安静静说的话那样。

“我攒得随心,并不知总额有几钱,夫人无论拿与不拿,我都不会去清点。”

程月圆静了半晌,轻轻“喔”了一声,“油要浸一浸,一刻钟后,让平康来再用皂角水擦。”

她放下他的手,落荒而逃般出了书房。

夜里,程月圆罕见地梦见了旧事。

她梦见那日瓢泼大雨,倾盆而下。

她披着蓑衣斗笠,站在刑部大牢入口的屋檐下,怀里揣着一瓶跌打药酒。一老一少两个狱卒似门神,把着那道她不得而入的门。

说是飞来横祸也不为过。

贵人豢养的瑞兽,一头雪白带斑点的小豹子,不知为何,挣脱了皇家猎场的藩篱,在秋猎之时,落到她阿耶设置的陷阱里,找到时已没了气息。

阿耶没有被抓起来前,皇都是繁花似锦的梦中乡,逢年过节来卖兽皮子,有数之不尽的新鲜玩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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