离东区的瑶光公园越近,越能看清天空中的灰浑颗粒,像无数只蚊子聚集盘旋,那块天空变做脏兮兮的画布,真想用橡皮擦擦去。
“要进到公园里吗?”司机问。
“停在路边吧,我进去。”他说。
“虽然那东西已经被制服,还是小心点。”司机在后视镜里看着他。
他说:“我知道了,再给我一个口罩吧。”
司机递给他口罩,说:“我陪你去吧。”
“不用。”他要告白的这件事算私密。
“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,我就在这里等你。”司机说。
“好。”他下了车,戴了口罩也能嗅到空中的咸酸之气,像腐烂的味道。
他边走边看脚下的地,一瞬间很是难过。
瑶光公园挺大的,进入之后走了十分钟一个人都没看见,不过那股咸酸气味越来越浓,逼着他敏感的眼眶。
学长难道是在生出触手的地方帮忙吗?
有个穿制服的中年男人拐弯走出,和他碰面,制服特殊,是他从没见过的款式。
“来这里做什么?”这个男人伸出手臂挡住他,“不能再往里走了。”
“我要找朋友,找到说几句话就走,我戴了口罩了。”他说。
“哪个朋友?”男人问。
“程嘉聿。”
“他刚去西门,应该要走了。”
“那我绕着去找他。”
男人和他擦肩而过。
他这边是东门,偏偏跟程嘉聿的方向相反。
他跑起来,长长的曲径看似没有尽头,风景不复从前,也没有一个人影,脑子里只剩下“跑”这个字了。
跑到西门花费十多分钟,额上全是汗,心脏扑通在皮下,看过四周再出西门,程嘉聿的背影救星般出现,救了他的这段初恋。
程嘉聿站在路边,抬头看着天空。
这里爆发触手之后,不被行人选择经过,空旷的寂寥的咸酸之气蔓延的。
他没急着喊学长,快步走去,不知道学长戴口罩没有。
学长高大又挺拔,仿佛和一排树一起撑着灰蒙蒙的天空。
“学长。”他走到程嘉聿身后半米远的地方唤。
程嘉聿回眸,眼睛凉幽幽的,贴在额前的发丝微微地动,唇中含一根烟。
“给你口罩。”他递去浅蓝色的口罩,和一身黑的程嘉聿形成对比。
“不用。”程嘉聿说,“有没有打火机。”
“我没有打火机。”他说,“学长,还是不要抽烟——”
程嘉聿动了眉头,眉眼氛围不那么好。
他又不是程嘉聿的家长,所以改口:“少抽点烟吧。”
程嘉聿不会听他的话,打算走了。
“学长,我有话要跟你说。”他莫名底气不足,“你等一等好吗?”
“快点说。”程嘉聿觉得麻烦似的瞅他一眼。
不过四个字,他酝酿了好几秒,这里就只有他跟学长两个人,那就快快说出口吧。
“我。”
“嘉聿!”
他的这个“我”字,和那个穿制服的中年男人喊学长的声音撞上。
“叔,有打火机么?”程嘉聿问。
“叫你别抽烟。”男人走来,还是把打火机递给了他,“少抽点。”
“谢了。”程嘉聿说。
“你们也赶紧走吧。”男人说完就走了。
程嘉聿点烟,火的味道飘在空气里。
他眨眨被不良空气逼得湿润的眼睛,告白:“学长,我喜欢你。”
“基因缺陷,我不喜欢你。”程嘉聿接得很快,眸中印上的火苗消失,吸口烟睨向他。
这烟的气味有点呛鼻,他的口罩可能没按压好,他低下头,手指按鼻梁处的口罩骨头。
意料之中,被拒绝。
抬头的时候,他的水润眼睛眨动。
程嘉聿误会他是要哭,说:“你的一厢情愿也要我负责?”
这告白像一阵风抽干他的脑神经吹到程嘉聿面前,然后被打回来拍到他的心里。
原来注定要被拒绝的告白结束之后,剩下的只有逼迫人的酸涩空气。
“不用。”他垂了眼睛,“那我先走了。”
程嘉聿没有理他这话,他把送不出去的口罩装到裤袋里。
他走过程嘉聿身边,只闻到一股烟气,为了安慰自己,他说:“抽烟的男人也不好。”
“什么?”程嘉聿嗤道。
他怎么就说出来了,他丢下“没什么”向前跑。
程嘉聿站在路边,留个越来越远的侧影,并没有扭头看他。
他一路跑回去,他的眼睛顶着风变得很干涩,挺好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