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逾白终于动身,向前跨进大门。
“哟,小杂种不知道又去哪里混了。”陆临川把筷子往青花瓷碗上一搁,碗底磕在大理石台面发出清脆的响。他整个人陷进真皮餐椅里,脖颈后仰露出喉结,斜睨着玄关处的身影:“听说又住网吧去了?”尾音突然拔高,“哪来的钱?”
水晶吊灯的光线像聚光灯般打在江逾白身上。他校服下摆沾着可疑的污渍,帆布鞋边缘开胶的裂口里还卡着半片枯叶。餐桌前三道视线如同解剖刀——陆渊纵容着他儿子,即便没说话,眼神也足够具有威慑力,陆母则是觉得跟他说话脏了嘴,直接无视他。
她也想不懂就江逾白这条无家之狗到底哪里值得她儿子费口舌。
江逾白把书包带往肩上提了提,劣质布料发出不堪重负的摩擦声。难以入耳的脏话如同泼水一般倾泻而来,他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,更没有回应。
他这样旁若无人的态度彻底激怒了陆临川,他起身带着两个佣人直奔地下室而去。陆渊和陆母也由着他闹,她们知道儿子的脾气上来了,不让发泄会被憋死,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。
再说,江逾白就是他们陆家的仆人,就算打死,也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,陆渊会把一切处理得干干净净。
“给我翻。”
陆临川冷冰冰地吐出三个字,自己却嫌恶地停在门口,连鞋尖都不愿意踏进去半步。两个佣人对视一眼,硬着头皮挤进逼仄的空间,手电筒的光柱在黑暗中划出两道惨白的轨迹。
这间地下室本不该住人,黑暗潮湿,周围总是弥漫着一股发霉的味道 。分明别墅里有那么多空置的客房,却偏把江逾白塞进这个连灯都坏了的囚笼。
手电筒扫过室内寒酸的陈设:一张弹簧外露的单人床,床头柜缺了只腿用旧书垫着。东西少得可怜,倒显出几分诡异的空旷。
两个佣人将本就简陋的屋子翻得一片狼藉,毫无收获。
“陆少。”年长的佣人喉结滚动,声音有些发颤,“确实...什么也没有。”
陆临川突然笑了。他慢条斯理地解开袖扣,目光凛冽:“搜身。”
年轻的佣人刚要上前,突然被江逾白抬眼盯住。少年漆黑的瞳孔在黑暗里泛着冷光,惊得佣人不自觉后退半步。
“废物,我自己来。”
哗啦——
空荡荡的裤兜被翻出内衬,只摸出一张校园卡。脱线的校服外套扔在地上,扬起细小的尘埃。
一贫如洗,什么都没有。
“虽然我陆家不缺钱。”他忽然掐住江逾白后颈,将人掼在潮湿的墙面上,“但你这条野狗,手里别想有半分钱。”
“说吧,这次住网吧的钱又是哪来的?看来还是上次给的教训不够啊,什么时候你才能认清——
你就是我陆家养的一条狗!就算是兼职赚的钱,也应该上交,懂吗?”
陈旧的墙皮簌簌剥落,蹭在少年苍白的脸颊旁。
他沉默地注视着陆临川的暴怒,像在看一场早已烂熟于心的闹剧。
“再问一遍。”陆临川揪着他的头发往墙上撞,额角与石灰墙碰撞发出沉闷的“咚”声,“钱哪来的?”
墙粉簌簌落下,混进他睫毛的阴影里。江逾白垂着眼,视线落在陆临川因暴怒而绷紧的手腕上——那里戴着一条平安扣手绳。
第二下撞击来得更重,他听见自己牙齿相磕的声响。血腥味在口腔里漫开,可能是咬破了舌头。陆临川的咆哮震得他耳膜发痛,额角的伤口在渗血。温热的血液顺着眉骨滑落,在下巴悬了片刻,最后“啪”地砸在地上。
江逾白脸睫毛都没颤一下,只是闭上了眼,安静地承受着,等待这场暴怒如往常般耗尽力气。
片刻后,脚步声重重远去。
他撑墙起身时,血已经半凝,结在睫毛上像层暗红的痂。抬手蹭了下,指腹沾到湿黏,碰触额头的瞬间,疼痛才尖锐地醒过来。
“嘶——”
他终于叫出了声。
今天这场折磨比平常短,但也更狠。大概是上次在林昭雾那里吃瘪了,趁此机会将怒气全撒在他身上。
林昭雾。
脑子里嗡鸣未散,她的样子却清晰:那双眼睛亮得扎人,蓝色的,像深夜出来觅食的白狐,一闪就隐进暗处。
他拖着身子往回走,血又流下来,蹭过眼角像道温热的泪。房间里没纱布,没药,只有一张硬板床。他直接倒上去,闭上眼。
黑暗拢过来时,他想:
睡醒……可以见到林昭雾。
他根本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,为什么想起她,为什么想见她。这些他统统不清楚,这只是他意识迷糊时,下意识的反应。
也许明天醒来,就忘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