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斐然回头,顺手就递给她。
严三娘一愣,摸了摸自己腰间,帕子确实不见,她正想要认下,旁边秦家幺娘道:“莫不是认错了?我瞧着帕子是从小阁楼那边飞过来的。”
秦家小娘子身后几个女眷,眼光闪烁地点头。
“我们也、也瞧见了……”
林斐然一愣,后悔自己嘴快,她同严湘灵交好,向来熟悉她的帕子绣样,没多想就给。
小阁楼那边的男子高声喊话:
“女郎们,那方帕子是在下的,可否请女郎们行个方便,遣婢女在花墙下归还?”
声音有点耳熟,有人眯眼看出来了:
“那是鸿胪寺少卿之子周景同。”
“这到底是三娘的帕子还是……”
留春宴上,她们闲来无事,讨论过绣样针法,还特别钻研过严湘灵帕子的绣法,记得三娘在绣帕一角拼缝了丝绦,方便悬在腰间,还有人夸过她巧思。
那帕子就捏在林斐然手里。
一角丝绦一模一样。
可怎么会在周景同那里飘过来?
众人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倒没有人出言点破,只默契地把目光看向严湘灵,先听她如何说,这帕子到底是不是她的?到底要不要让婢女交回去?
严三娘白了一张脸,霎时明白自己落了圈套。
若装傻充愣不认,交好的女郎们未必会到处宣扬,跟着的丫鬟婢女就不一定的,何况还有些面和心不和的。等这日过后,流言就会酝酿甚至变本加厉。
可是把事情揭开了,说自己遗失帕子,不知如何落到了周景同手里,需要切切实实的证据,否则不止证明不了,还显得像是私情被撞破了强行狡辩。
她指甲深深嵌入掌心,捏出好几个月牙印。
蓦地,衣袖被扯了扯,程月圆眨着一双清凌凌的圆眼,关切地看着她,担忧的神情不言而喻:
——这个帕子,到底是丢的,还是送了出去?
严三娘深吸口气:“帕子是我的,我不知为何会在周家公子那里。我今日来麓园后,没同他私会过,更没有把帕子相赠给他。”
她一字字说得清楚,女郎们一阵哗然。
小阁楼那边,周景同听大声催促道:
“女郎们,是我一时不慎让帕子被风吹下。此物于我有重要意义,还请快快帮忙,将它归还给我。”
他越描越黑了。
林斐然后悔自己嘴快,叫友人陷入难堪,恨不能堵上周景同那张嘴,“胡言乱语,三娘的手帕如何成了你的私物?你下来说话!”
周景同身子探出半边,一副听不清楚的模样。
“娘子们说的什么?帕子真的于我有重要……”
“啪!”
什么东西迎面飞来,砸了他脑门。周景同啊一声痛呼,低头,见鞋尖滚落一颗小鹅卵石。
“是谁伤人?!”
“啪!”
又是一下。
还是正正击中脑门,他额前霎时出现个红印。
周景同绕着阁楼小柱躲闪,还是被打中了手和肩膀,疼得直嘶嘶抽气,只隐约瞧见个穿洒金红石榴裙的小娘子,一颗一颗砸得奇准。
小娘子并不同他说话,一边弹小石子,一边提气喊,声音清脆透亮:
“——闻时鸣”
“——夫君”
“——你在那边吗?”
花墙那一边谈诗论对的声音,早随着周景同突如其来的呼喊而停住,程月圆的声音便分外清晰。
今日的寿星公薛修谨一愣,神情古怪地看对面。
他性子懒散,生辰宴办得随意,宾客有人在吟诗作对,有人在园子四处闲逛,他都没管,只与闻时鸣躲在角落雅座喝茶。
薛修谨似笑非笑,眼前檀色锦袍的青年面不改色,还在用石碾,慢慢将小凤团的茶叶碾成茶粉。
“时鸣,嫂夫人喊你呢,不应?”
“你替我应。”
“?”
“我气虚,喊不来那么大声。”
闻时鸣将茶粉一点点用刷子,扫入陶碗。
薛修谨正想说,上次周景同闹市惊马的人情,他还未还呢。马车里可不是他祖父薛相公,就是他坐在里头装腔作势给闻时鸣扯大旗。
可架不住他实在好奇,清了清嗓子扬声回应——“闻少夫人有何事?时鸣就在我身旁听着。”
程月圆答得很快:
“有个登徒子偷小娘子的绣帕!还当众宣扬出来,快帮忙把他逮住,别让他跑啦!”
“登徒子就在阁楼上,你叫他下楼来论是非。”
薛修谨的笑意一收,朝小阁楼看去。
他还当是时鸣夫人性子活泼喊着玩闹,“闻少夫人,事情未明,周公子是我的来客,我可将他邀下楼来,不知是哪位女郎要与他论是非?”
程月圆那边静了一静,似乎在征求同意,“是刑部尚书家的三娘子,那你快快将他邀下楼。”
她话落,薛修谨与闻时鸣对视了一眼。
“刑书之女是殿下那位……”
“对。”
是殿下那位,心仪的太子妃人选。
此事只有少数亲近之人才知道,若传出严三娘与周景同私相授受的流言,陛下不会同意赐婚的。
闻时鸣可惜地看已冲了水的茶粉,将茶筅搁置,起身与薛修谨走出去,讶然抬眸。
周景同正抱头逃窜,自己噔噔噔跑下小阁楼。
二指粗的鹅卵石,从蔷薇花墙那头越过。
凭周景同如何绕梯而走,始终精准无误砸中他,直到他走出阁楼,身影完全隐在墙下。他满头是包,指颤巍巍地指着花墙一侧,对闻时鸣怒目而视。
“闻三郎,管管你夫人!凶悍如此像什么样子。”
闻时鸣还未答,听得一阵环佩叮咚响。
“周公子要愿意早早下楼,我何须这样!”
程月圆忿忿不平,语气像点了炮仗,又硬生生地拐了个温柔小意的弯,“夫君你说,对不对呀?”
小娘子的声音很近,似乎就贴在墙的另一头。
“夫人拿什么砸的周公子?”
“这个。”
蔷薇花墙上,高高抛起了一把小弹弓,又落下,看起来有些粗糙,“硌手吗?”
“不会的,是一把老弹弓,早就磨得润润的。”
周景同怒喝:“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?”